北京時間 6 月 23 日晚間消息,據(jù)外媒報道, 一家頂級律師事務所的初步調查報告顯示 Wirecard 公司在亞洲的業(yè)務涉嫌作假賬。
一年前,新加坡,埃多 · 庫尼亞萬(Edo Kurniawan)將六名同事召集到一間會議室。33 歲的庫尼亞萬為全球支付公司 Wirecard 管理亞太地區(qū)的會計和金融業(yè)務。在那間會議室,庫尼亞萬拿起白板筆,開始教同事們如何做假賬。
庫尼亞萬的公司 Wirecard 很快將成為德國最有價值的金融機構之一,但是他也說,眼前的任務是編造數(shù)據(jù),說服香港金融管理局監(jiān)管機構發(fā)放牌照,以便 Wirecard 可以在中國地區(qū)發(fā)行預付銀行卡。
Wirecard 還打算獲得花旗集團的支付業(yè)務,該業(yè)務覆蓋從印度到新西蘭等 11 個國家的 2 萬多家零售商。在每個地區(qū)獲得監(jiān)管許可對獲得這項業(yè)務十分關鍵,以至于為申請香港的監(jiān)管許可編造數(shù)據(jù)也在所不惜。
然后,庫尼亞萬想出一招 “迂回套利”的方法:從 Wirecard 在德國擁有的銀行撥出一筆款項,然后出現(xiàn)在香港一家暫?;顒拥淖庸镜馁Y產(chǎn)負債表上,再轉出到一家外部 “客戶”的賬上,最后再回到 Wirecard 在印度的公司,這樣當?shù)氐膶徲嬋藛T便會以為這是一筆合法的營業(yè)收入。
乍一看,庫尼亞萬的陰謀更像是一家鮮為人知的金融集團在偏遠地區(qū)分公司的不守規(guī)矩員工的行為。但是亞洲頂級律師事務所展開的初步調查報告指出,庫尼亞萬的行為,僅是 Wirecard 這些年在亞洲業(yè)務中作假賬的冰山一角。媒體獲悉的文件顯示,公司慕尼黑總部的兩名高管對 “迂回套利”陰謀有所知情。他們是托爾斯滕 · 霍爾滕(Thorsten Holten)和斯蒂芬 · 馮 · 厄爾發(fā)(Stephan von Erffa),分別是公司的財務主管和會計主管。
這些披露不免讓人對歐洲這家少有的成功科技公司的財務數(shù)據(jù)產(chǎn)生懷疑。Wirecard,一家德國金融科技集團,如今已經(jīng)發(fā)展成為規(guī)模超 200 億歐元的全球支付公司。在外媒于上周披露該調查之前,Wirecard 的價值超過了德意志銀行或德國商業(yè)銀行。Wirecard 也是零售投資者的最愛,公司在亞洲市場的迅速擴張讓投資者相信,Wirecard 可以在這個價值 1.4 萬億美元的支付市場上挑戰(zhàn)全球最大銀行的霸主地位。
自 2002 年協(xié)助公司進行資本重組以來,馬庫斯 · 布勞恩(Markus Braun)一直在管理著這家公司。在數(shù)字貨幣領域,Wirecard 堪稱一流。公司的成功,讓 49 歲的布勞恩成為億萬富翁。
作為對初步調查的回應,Wirecard 起初稱,沒有發(fā)現(xiàn)重大合規(guī)性問題。本周,公司又表示,雖然調查還在進行中,但并沒有發(fā)現(xiàn)犯罪行為,并且從初步調查中得出類似結論是不對的。
在此之前,公司的會計操作也曾受到過質疑,分別在 2008 年、2015 年和 2016 年。每一次,Wirecard 均被指涉嫌操作市場,每一次都會引來德國市場監(jiān)管機構對公司的調查。
這一次對公司亞洲業(yè)務的質疑源自公司內部,由一名舉報人提出。3 月 26 日,舉報人向 Wirecard 在亞太地區(qū)的高級法律顧問舉報稱,兩名高級財務主管詹姆斯 · 瓦德哈拿(James Wardhana)和艾琳 · 柴(Irene Chai)涉嫌參與作假賬。另一名舉報人也在 2 月份提出了相同的問題,隨后這名舉報人在 4 月 3 日向合規(guī)團隊提交了他們從加密消息應用 Telegram 上獲得的可疑合同。
Wirecard 慕尼黑的合規(guī)主管丹尼爾 · 施泰因霍夫(Daniel Steinhoff)親自飛往新加坡。4 月 13 日,他下令 “鏡像”這些人的郵件存檔,并查獲郵件副本。
認為舉報人的敘述可信的合規(guī)人員很快在文件中找到更多證據(jù),并發(fā)起調查,調查代號為 “Project Tiger”。他們找來位于新加坡的律師事務所 Rajah & Tann,并派遣了一支由前檢察官組成的調查團隊。
5 月 4 日,Rajah & Tann 提交了一份初步調查報告,滿滿 30 頁的重磅指控:明顯證據(jù)表明存在 “偽造和 / 或篡改賬目”,以及有理由懷疑在多個司法轄區(qū)存在 “欺詐、違反信托、腐敗和 / 或洗錢”行為。
以庫尼亞萬為首的新加坡三人組涉嫌偽造發(fā)票和協(xié)議,以炮制文件記錄,交給安永的審計師查看,好似資金以合法理由流進流出 Wirecard。
庫尼亞萬的財務團隊的工作是監(jiān)督 Wirecard 在該地區(qū)的其他子公司匯總的數(shù)據(jù),然后把匯總好的數(shù)據(jù)交給總部。但是薄記員也負責匯總合同和批準技術項目。
初步調查發(fā)現(xiàn),不僅找不到所謂的客戶和供應商發(fā)送給 Wirecard 的郵件,Wirecard 的律師、銷售人員和技術人員似乎也沒有參與交易。
比如,去年三月份,瓦德哈拿坐在他的電腦前,給自己發(fā)送了一份 Flexi Flex 商標的電子副本。Flexi Flex 是在新加坡和馬來西亞設有辦公室的液壓和管道公司。根據(jù)獲悉的文件,這個電子副本圖像出現(xiàn)在他展示給同事進行付款的發(fā)票上。這些文件,包括由庫尼亞萬簽署的條款模糊的軟件產(chǎn)品供應和采購合同,用來營造出 Flexi Flex 和 Wirecard 有實質性業(yè)務往來的假象。
2018 年 4 月 9 日的往來電子郵件中,瓦德哈拿起草了應付德國安永問詢的回答,以便結束當年的審計工作。他把 Flexi Flex 描述為 “2017 年獲得的新客戶”,曾為 Wirecard 馬來西他帶來 400 萬歐元收入。
此后,Wirecard 證實公司與 Flexi Flex 不存在實際的業(yè)務合作關系。瓦德哈拿的電子郵件還將香港的 300 萬歐元收入歸于 Right Momentum Consulting,后者是另一個第三方業(yè)務合作伙伴。但是文件中給出的該公司在吉隆坡的地址無跡可尋。
Rajah & Tann 的初步報告說:“我們可以從書面證據(jù)中得出可靠有力的證據(jù),證明至少存在一些偽造協(xié)議的會計違規(guī)行為。在最好的情況下,這些有意為之的行為背后的目的可能是創(chuàng)造虛假收入,而不是挪用資金。”
獲悉的初步報告和某些電子郵件顯示,雖然每筆與 Wirecard 的收入相比微不足道,這些可疑的交易似乎是為了在財政年度結束后用虛假和后追加的銷售協(xié)議來填補漏洞,幫助 Wirecard 的實體實現(xiàn)預期的利潤目標。
周三,Wirecard 告訴記者,繼 Rajah & Tann 的初步報告之后,另一項獨立的有權訪問公司會計系統(tǒng)的內部調查確認,這些指控未經(jīng)證實,也不存在違規(guī)行為。盡管有這些負面的調查結果,外部的 Rajah & Tann 調查(持續(xù)超過 8 個月)同時也反應出公司對良好治理的承諾。
自 2012 年以來,公司已經(jīng)從股東那里融資 5 億歐元,又將這些融資款用于一系列聞所未聞的支付公司。未能實現(xiàn)利潤目標可能會導致外界對 Wirecard 在過去十年中在亞洲的快速擴張基礎產(chǎn)生懷疑。
Rajah & Tann 對文件證據(jù)和舉報人證詞的初步調查確定,菲律賓、新西蘭、香港、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和印度的分公司向德國總部提交的會計報告可能存在會計違規(guī)行為。
調查還暴露出另一個潛在的重大問題。和德國一樣,新加坡和香港也制定了嚴格的報告要求,以打擊洗錢活動。Project Tiger 項目中發(fā)現(xiàn)的可疑交易,本該在合理的時間內提請相關部門注意。
作為銀行的所有者,以及 Visa 和萬事達卡付款網(wǎng)絡的成員,Wirecard 有責任提交此類報告。公司每天分發(fā)數(shù)億歐元的借記卡和信用卡。當政府想要限制犯罪分子和恐怖分子轉移資金的能力時,Wirecard 就是負責幫助警方監(jiān)控現(xiàn)金流的守門人。Wirecard 本周稱,公司一直在遵守適用的法規(guī)要求。
然而,當有一個異常部門在快速成長的亞洲分公司中偽造文件、炮制現(xiàn)金流和向虛構的供應商轉出真實現(xiàn)金的證據(jù)就擺在眼前時,慕尼黑高管的反應令人玩味。
Wirecard 的四名最高管理人員收到一份日期為 2018 年 5 月 7 日的通報文件。會后,公司的首席財務官亞歷山大 · 馮 · 努普(Alexander von Knoop)在郵件中向文件作者致謝:“感謝你為澄清情況和防止 Wirecard 集團財產(chǎn)和名譽受損做出的努力?!?/p>
這封電子郵件還宣布任命公司的首席運營官簡 · 馬薩里克(Jan Marsalek)來協(xié)調調查,“以對調查施加必要的壓力,”馮 · 努普說。
現(xiàn)年 38 歲的馬薩里克是奧地利人,理著平頭發(fā)型,一身定制西裝,擁有稀罕的純金信用卡,在公司內部很受敬重。他同時也是負責亞太地區(qū)的管理委員會成員。
Wirecard 在新加坡的律師提醒說,馬薩里克的新職務可能會帶來 “利益沖突”。他們稱,他是一個重要的事實證人,曾在某些項目上與庫尼亞萬有密切合作。
Rajah & Tann 在 5 月 9 日的郵件中表示,對馬薩里克的任命可能會 “引起監(jiān)管機構和執(zhí)法機構的強制問詢”。這是一個可以避免的潛在沖突,但 “在最糟糕的情況下,調查可能從一開始就會被認為存在致命缺陷——其結果就是監(jiān)管機構或執(zhí)法機構可能會突然介入,親自展開全面調查。”
正在接受調查的一項內容是 Wirecard 新加坡與第三方公司 Matrimonial Global 之間的關系。Rajah & Tann 認為,Wirecard 新加坡與該第三方公司的銷售協(xié)議已經(jīng)過期。馮 · 厄爾法早 2017 年 11 月 8 日發(fā)送給馬薩里克的郵件表明,馬薩里克對過期協(xié)議是知情的。郵件中寫道:“馬薩里克會在合同和溝通等方面為我們提供支持?!?/p>
艾琳 · 柴似乎也覺得馬薩里克與 Matrimonial Global 有關系。去年 1 月 9 日,她寫郵件跟同事說:“如果沒弄錯的話,這份協(xié)議好像跟 Wirecard 迪拜有關,我猜這家公司應該是屬于馬薩里克的?!?/p>
同事回復說:“沒錯,是放在上一個季度中的額外‘收入’?!?/p>
Wirecard 表示,馬薩里克并不擁有 Matrimonial Global 這家公司,他也沒有參與調查。
但是,這位首席運營官的確與庫尼亞萬密切合作過許多年。比如,2015 年結束前夕,Wirecard 在印尼的一家子公司 Aprisma 需要 330 萬歐元的收入來滿足該年度的利潤目標。然后,馬薩里克與庫尼亞萬對此事進行了討論。根據(jù)往來的郵件,Aprisma 最終實現(xiàn)了當年度的利潤目標,多虧了 “馬薩里克的額外項目”。而初步調查報告顯示,這份后追加的銷售協(xié)議是假的。
文件還顯示,一年后,庫尼亞萬和馬薩里克一起合作,在審計過程中,回答安永審計師的提問。
2015 年,Wirecard 同意以 3.25 億歐元的價格收購在印度的一系列公司,也是 Wirecard 歷史上的最大一筆收購交易。在交易之前,外媒曾發(fā)布系列專題報道 Wirecard 會計賬目中的明顯不一致之處,以及公司資產(chǎn)負債表中似乎存在一直擴大的漏洞。印度的收購交易同時也引來謹慎的分析師和投資者的關注。他們表示,公司所謂的業(yè)務規(guī)模難以證實。在 Wirecard 內部,安永曾在 2016 年底安排一個團隊進行仔細調查。
2017 年 4 月,庫尼亞萬告訴同時,因為 Wirecard 在印度的主要業(yè)務 Hermes,他整夜睡不著覺。Hermes 的首席財務官幾個月前剛剛上任,他向 Hermes 的董事會提交了一份免責聲明,稱由于剛剛上任,他 “無需對”與 2016 年審計相關的多數(shù)文件 “負任何形式的責任”。最終,安永還是批準了 Wirecard 報告的收入。
2017 年初的無保留審計起到了安撫投資者的效果。隨著全球對金融科技公司熱情大漲,Wirecard 的股價翻了兩番。
然而 Rajah & Tann 獲得的一些書面證據(jù)對會計違規(guī)的范圍以及授予新加坡簿記員的權限提出了新的疑問。
事實上,核心問題仍然存在。慕尼黑的管理層對庫尼亞萬的行為知道多少?以及,應該知道多少?
2018 年 2 月 15 日的往來郵件顯示,德國總部至少有一些人已經(jīng)知曉庫尼亞萬幾周前在白板上描述的 “迂回套利”陰謀。文件顯示,霍爾滕寫道:“我需要了解完整的資金流向?!笨偛渴跈嗟拿恳还P支出,都需要霍爾滕簽字。
13 分鐘后,庫尼亞萬給出回復,描述了從 Wirecard 香港和一家外部實體向印度轉移 200 萬歐元的計劃?!斑@樣解釋是否清楚?”他寫道。
“很好,謝謝,”霍爾滕回復說。然后霍爾滕將郵件抄送給了馮 · 厄爾法。授權資金支出也需要馮 · 厄爾法的簽字。
上周,媒體披露該調查時,庫尼亞萬仍舊是公司國際金融的負責人,他身邊的涉嫌同謀也仍在職。周三,Wirecard 表示,有些人員已經(jīng)臨時調崗,等待調查結果。任何紀律處分將視調查結果而定。
Wirecard 還表示,自從 Rajah & Tann 發(fā)布初步調查報告以來,公司又獲得了顯著的新進展和新信息。
一名舉報人后來說:“如果一家支付公司都可以這么做,你要如何相信整個金融系統(tǒ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