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外,是壯麗的山景;莊園里,則是恬靜雅致的歐洲情調(diào)。2010年才開張,已經(jīng)是游客的大熱門,連新人都愛在老英格蘭里,拍下一生的紀念照。
但9月2日這天,氣氛卻有些不一樣。
為了晚上的一場盛大宴會,大貨車一早就從山下載來了氣派的大圓桌,工作人員趕緊搬到莊園旁,在獨立的宴會空間“莎士比亞大廳”里架設;穿著繡有HP(惠普)深藍色制服的員工四處奔忙,張羅著旗幟、指標,確認動線,在悠閑愜意的游客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搭大巴士上山……連被告的友達,也由彭雙浪出席
午時,艷陽消失無蹤,空氣中飄起薄霧,眼看就要下小雨,遠處的山景迷蒙,但惠普“高瞻遠矚騰風云”的藍色旗幟,卻在老英格蘭莊園里,四處隨風翻揚。
下午3時許,重頭戲終于上場。
“到了!到了!”無線電那頭語氣急切,工作人員趕緊捧著裝滿房間鑰匙的籃子,急奔而去。突兀的氣氛引來游人好奇趨前詢問,惠普員工笑笑解釋:“等一下你會看到很多電視上的人喔!”
莊園的另一頭,一輛大巴士緩緩駛?cè)胪\噲觯~貫走下車的游客,揉了揉眼睛,抬頭看看灰蒙蒙的天空。中午在臺中法式餐廳用餐時,大家都喝了一點小酒,此刻他們的心情愉悅、輕松。
但再過一會兒,氣氛就要轉(zhuǎn)趨嚴肅了。因為這個團體不是普通人,主人是惠普總部計算機供應鏈副總裁史奈德(Eric Schneider)等人,座上賓則是廣達副董事長梁次震、據(jù)傳是鴻海董事長郭臺銘接班人的事業(yè)群總經(jīng)理簡宜彬、英業(yè)達董事長李詩欽、緯創(chuàng)董事長林憲銘、臺積電資深副總經(jīng)理暨信息長左大川以及和碩聯(lián)合科技總經(jīng)理程建中。
就連8月19日才被惠普顯示器部門副總裁兼總經(jīng)理金恩(Jun Kim),向舊金山聯(lián)邦法院提告“違反反托拉斯法”(Antitrust Law)的友達,也由實質(zhì)掌權(quán)的執(zhí)行副總經(jīng)理暨顯示器事業(yè)本部總經(jīng)理彭雙浪,代表出席。
這7家去年營收合計超過6萬5千億元的重量級臺灣電子公司,位居管理要津的高層齊聚,可不只是為了到耗時9年才蓋好的老英格蘭一游,他們,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而來。
惠普接下來的策略,到底是什么?
8月18日,全球第一大計算機品牌惠普總裁李艾科(Léo Apotheker)宣布,計劃將市值約90億美元的個人解決方案(PSG;即個人計算機)部門切割出售,開價120~130億美元。隔天,惠普股價重挫兩成,逼近6年來新低,市值蒸發(fā)120億美元,恰巧,就是它開出的價碼。
8月底,惠普第二號人物緊急出面滅火,個人解決方案部門執(zhí)行副總裁布雷德利(Todd Bradley)出面澄清,計算機部門傾向分拆、獨立運作,而非賣給競爭對手。
然而,全球惠普客戶、供應商、經(jīng)銷商、甚至臺灣與中國大陸政府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被觸動。對未來深深的不確定感,激蕩起恐慌、不滿的情緒,逐漸蔓延。這樣的關鍵時刻,大家都想聽聽,惠普到底要說些什么?
包下一半飯店……例會變密會,賓客名單保密到家
老英格蘭的這場聚會,原本是惠普為了與供應商老板們聯(lián)系感情而舉辦的年度活動,在臺灣,今年是第二次。老板們可以攜家?guī)Ь欤缌捍握鸱驄D與兩位女兒同行,程建中、李詩欽、彭雙浪、左大川也都有太太作伴。
早在兩個多月前,惠普就訂好房間,包下了老英格蘭一半的房間以及獨立的會議室大廳。然而,賓客的名單保密到家,遲至最后一刻,經(jīng)惠普總部同意之后,才送交給莊園主人。
在8月18日李艾科的發(fā)言后,老早就受邀的大老板,還以為會議要取消了,最后卻收到“如期舉行”的通知。好奇心加深了他們參加的意愿,即使原本互為競爭對手,在這當兒,也要團結(jié)一致。
最近正為了英華達10月將并入英業(yè)達,整天在臺北、上海來回奔忙的英業(yè)達董事長李詩欽,本來累得不想來了,但惠普茲事體大,一定要上山走一趟。
員工不準靠近……CEO鼎峰會,惠普只重申老話
而對供應商、客戶的邀約,幾乎一概推辭的左大川,這回也難得點頭參加,直說就是為了“惠普(分拆)的大事情”而來。
下午4點,此行的關鍵會議:CEO(執(zhí)行長)鼎峰會,終于上場。
獨立隔間的會場外,惠普的員工嚴陣以待,靠近會議室的路口,幾乎都有人員駐扎。近乎包場的形式,連老英格蘭的員工都不得靠近,更遑論其它外人。
兩個月前訂下的開會主題,原本是因三·一一大地震、供應鏈一度大亂而引發(fā)的“風險管理”(risk & management),協(xié)調(diào)如何優(yōu)化供應鏈。史奈德在臺上開場,給大家溫習剛剛在車上的幾個笑話,臺下的大老板們大笑回應,但心里不約而同想問的是:決定,到底是什么?
史奈德雖然是供應鏈部門最高主管,卻也只能重申“只分拆、不出售”的指令。沒有太多驚人之語,因為是由半個月來李艾科、布雷德利的談話拼湊而來?;萜諆?nèi)部尚未形成共識,就草率對外宣布“出售計算機部門”的重大決定,在全球引發(fā)了無可挽回的大地震。
同一時間,清境農(nóng)場160公里外,臺北的經(jīng)濟部。
惠普是全球第一大計算機品牌,握有一年6000余萬臺計算機的訂單,廣達、鴻海、英業(yè)達,是惠普目前最主要的三家ODM(委托設計制造)代工廠。而惠普也是英業(yè)達營收占比5成(以10月合并英華達后的營收為基準)、影響廣達約25%、鴻海約10%營收的大客戶,任何一個策略,牽動的都是臺灣上萬億元的產(chǎn)值。
多年蟬聯(lián)“對臺灣采購第一名”的惠普竟然“不玩了”,不要說令上百家供應鏈廠商膽寒,連經(jīng)濟部都焦急起來。剛結(jié)束在中國大陸對當?shù)卣T工與客戶的“安撫”行程,這天,忙著滅火的布雷德利,風塵仆仆地趕往經(jīng)濟部,與部長施顏祥會面,強力保證對臺灣的投資不變。
此行,布雷德利也趕往臺灣惠普公司,與內(nèi)部員工溝通;拜會經(jīng)銷商,大聲疾呼,惠普的“服務、承諾、責任”將持續(xù)“三不變”,要大家安心。他并表示,這次計算機部門分拆,將會如同1999年惠普將自動化系統(tǒng)、測量儀器等業(yè)務,獨立為安捷倫(Agilent)公司一般平順。
布雷德利允諾,個人解決方案部門的去向,最終決議將在年底宣布。但不安的情緒,還是沒有完全平復下來。
神秘晚宴開始……門外堵到李詩欽,大嘆度日如年[!--empirenews.page--]
不安與不滿的情緒,一路蔓延到南投清境農(nóng)場晚7時開始的密會晚宴。
在挑高5米半的莎士比亞大廳里,席開三桌。廳外是仿效英國都鐸王朝時期,華麗的雕塑與水池建構(gòu)的花園,一般游客只能隔著這偌大的花園眺望,一窺觥籌交錯的熱鬧氣氛。
會場內(nèi),2011年3月剛上任的臺灣惠普董事長王嘉升,與惠普亞太區(qū)國際采購總經(jīng)理蕭國坤,盡責地扮演好主人的角色;會場外,惠普的員工把守大廳入口,護著賓客不被打擾。老英格蘭主人羅介鴻也守在門外,照顧這群貴客們可能的需要。
本刊記者在門外守了6個多小時,從白天到黑夜,從飄雨到寒風,終于有了第一個突破。
李詩欽在羅介鴻的陪同下,信步走往記者守候的座位區(qū),欣賞主人從歐洲一箱箱貨柜搬運回臺的精致家具與擺設。機不可失,上前表明記者身分后,李詩欽坦然面對,告訴我們供應商共同的心聲。
惠普的決策不明,讓英業(yè)達短短兩個星期內(nèi),市值減少了12%不說,李詩欽還每天都被員工、供應商、媒體追著問進度。本來為了10月英華達要并入英業(yè)達,已經(jīng)忙得焦頭爛額的他,這下子更是“每天都度日如年”,他大嘆。不過他也說:“不只是我們(指供應商),(惠普的)客戶抱怨更多!”
一整天談下來,李詩欽總結(jié)供應商們的三大建議:一是惠普的決策一定要再更明確,而且要快;二是決定以后,一定要有配套措施;三是要有長期承諾的決心?!埃ɑ萜帐牵┤蜃畲蟮挠嬎銠C品牌,牽涉到的是整個產(chǎn)業(yè),不是一家公司的問題而已,”他嚴肅的說。
對于惠普原本“12到18個月內(nèi)做出決定”的說法,李詩欽直搖頭說:“既然已經(jīng)對外宣告了,就趕快做決定,不管好壞,我們才好面對。拖延,這是最糟糕的!”
“我們贊成(惠普)趕快決定,否則供應商就算有共識、搖旗吶喊也沒用,”惠普沒有動作,李詩欽也只能等,“該面對還是要面對,但我們目前沒有答案。”從1995年就跟康柏(Compaq)、惠普合作至今,現(xiàn)在是李詩欽對惠普最沒有把握的時候。
盡管是在風景宜人的清凈高山上,李詩欽憂心未減:“我們不是來玩的。”
李詩欽回到晚宴現(xiàn)場?,惠普員工的防堵,更嚴密了。直到晚上十時晚宴結(jié)束,賓客陸續(xù)走出大廳,才又有了接觸機會。
10點晚宴結(jié)束……惠普越補越虛,老早預見轉(zhuǎn)型
被惠普員工一路護衛(wèi)的梁次震,面對詢問,笑笑的說:“我一直很安心?。膩矶疾粨模ɑ萜辗植鸬氖录!钡粏柕接袩o因應之道時,卻也只能無奈的說:“他們(惠普)要有動作,我們才能應變。”
2011年因偉創(chuàng)力(Flextronics)退出筆電代工市場,原本的訂單分散釋出,讓緯創(chuàng)的惠普接單顯著增加。沒想到,被法人視為緯創(chuàng)明年營運成長動能的利多,一下子變成“懸而未決”,讓林憲銘不禁也要說:“(惠普策略)太vague(模糊)了!”
其實,這一天,幾位老板們也早已預見。
打從2002年合并了康柏后的惠普躍為個人計算機龍頭后,挾著龐大的訂單量,惠普總是能讓供應商與代工廠在毛利上頭讓步,其“摳門”的程度,常常令供應商游走于損益平衡邊緣。過去兩、三年,惠普、宏碁大玩價格戰(zhàn)、搶市場,更是把這樣的惡性循環(huán),推到極致。
這樣的痛,梁次震與廣達董事長林百里最清楚。
2010年,惠普改變供應鏈策略,將消費用計算機(零售市場)訂單,從以往的平均分散,改為集中下單給廣達,以量制價?;萜盏挠唵?,雖然貢獻給廣達3000多億元的營收(占總體三成多),卻讓廣達去年的毛利率逐季下降。
2010年第一季,廣達的毛利率雖然遠不如前一年同期的5.8%,總算還有4.1%水平;但大吃惠普訂單后,一邊是客戶砍價不手軟,一邊是中國大陸人工、稅負、原料成本無一不漲,結(jié)果訂單“越補越虛”,廣達去年第四季毛利率只剩下2.8%。
“2011年算是企穩(wěn)了(回到3.5%),但這讓高層深自檢討,經(jīng)濟規(guī)模帶來的邊際效益快速遞減,還要這樣接單嗎?”廣達內(nèi)部表示。
計算機硬件的獲利越來越不好,“我是預期每家公司都要轉(zhuǎn)型,大家拚命殺價,一定是最后物極必反,會出很多問題,”李詩欽說,現(xiàn)在有問題的,也不只是惠普一家,“每一家都多少有一點問題,只是長短期策略一定要兼顧,因為我們要對員工與供應商、投資人負責。”
李詩欽最為焦急,因為英業(yè)達是惠普平板計算機TouchPad的獨家代工廠。偏偏惠普8月18日才大聲嚷嚷,要終結(jié)平板計算機的生產(chǎn)線,沒隔幾日,果然就把7月原本一臺賣499美元的TouchPad,用99美元的“跳樓大拍賣”價格清倉。結(jié)果引發(fā)全球消費者瘋狂搶購,立刻登上亞馬遜(Amazon)網(wǎng)絡商城排行榜的前幾名。
沒想到,這下子惠普高層卻見風轉(zhuǎn)舵,對之前的決策改口為“考慮恢復生產(chǎn)”。大家把鏡頭又拉回到獨家代工的英業(yè)達身上,但李詩欽對平板計算機的訂單到底來不來,卻也摸不著頭緒,“還沒看到”。這才急切希望,惠普能早點做出決定。
“大家都有壓力,這是遲早的事情,(惠普轉(zhuǎn)型)晚來不如早來,只是處理過程,應該要更仔細?!崩钤姎J語重心長的說。
滿腹問號下山……大老板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等
輿論界有人疾呼,臺灣政府與其焦急的任人擺布,倒不如學學韓國政府,出面整合三星與LG,合力發(fā)展軟件的模式時,一向關心生態(tài)平衡的林憲銘,大搖其頭說:“還是不要用政治手腕來干涉經(jīng)濟活動比較好。”
雖說如此,臺灣與對岸的重慶市政府,卻不得不擔憂?;萜?年前宣布進駐重慶,廣達、鴻海、英業(yè)達等6大代工廠、零組件廠也一同“西征”。重慶市政府還透過對廠商高額租稅優(yōu)惠、運費補助,對消費者“購買重慶本地生產(chǎn)的筆記本電腦”進行補貼等方式,希望打造全球最大的筆電生產(chǎn)基地。這下子,卻不知所措了。
全球供應鏈、經(jīng)銷商、還有員工的不安與騷動逐漸擴散,在南投山上與會的要角們,沒有一位愿意批評惠普8月以來的決策是不是過于草率,也沒有人能夠回答,為何一家雄踞全球計算機品牌龍頭、總市值約500億美元的大公司,會如此匆促行事。
惠普是否能如自己所允諾的,在年底前讓計算機業(yè)務的動向塵埃落地,即便身經(jīng)百戰(zhàn)、見過大風大浪,這群臺灣重量級電子公司的高層在南投山上齊聚一堂,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情:等!
這一趟旅程,對這些高層們來說,或許,老英格蘭的歐洲建筑風格與精品擺飾,還有南投清境的好風光,才是他們最大的收獲。行程終了,還是得帶著滿腹的問號與不安下山去。( 撰文:王毓雯,《商業(yè)周刊》) [!--empirenews.page--]
【小資料】惠普作東,大咖賓客名單曝光
英業(yè)達董事長李詩欽
占HP出貨比25~30%,獨家代工HP平板計算機
廣達副董事長梁次震
占HP出貨比25~30%
鴻海副總裁暨事業(yè)群總經(jīng)理簡宜彬
占HP出貨比25~30%
緯創(chuàng)資通董事長林憲銘
占HP出貨比約5%
和碩聯(lián)合科技總經(jīng)理程建中
占HP出貨比近5%
友達光電執(zhí)行副總經(jīng)理彭雙浪
筆電與顯示器面板主要供應商
臺積電資深副總經(jīng)理暨信息長左大川
和HP互為客戶,是HP企業(yè)軟件主要客戶
惠普收旗幟,就怕被采訪
活動第二天一早、還不到8點半,彭雙浪夫婦與林憲銘就各自提前離去,沒有參加拍賣官陸潔民主持的“藝術(shù)賞析”。也許是前一晚巧遇記者的意外,這一天惠普的人員特別緊張,一早就把“高瞻遠矚騰風云”的惠普旗幟收掉,所有人員的識別證也都取下,從前一天的高調(diào),轉(zhuǎn)為低調(diào)。
有趣的是,午餐時,這群貴客又遇上臺灣高鐵主辦、10多人的旅游線媒體參訪團,還在同一個餐廳用餐,更讓臺灣惠普的工作人員精神緊繃,不過這群貴客似乎并未被認出來。用餐完畢,梁次震夫婦坐上兩位寶貝女兒的車,先行離開。其它人則搭乘大巴士,踏上返途。
值得一提的是,簡宜彬與王嘉升等一行四人,沒有跟著大家回臺北,卻是轉(zhuǎn)往臺中,打算參加9月4日一早舉行的“日月潭萬人泳渡”活動。簡宜彬過去一向以沒日沒夜認真工作的形象著稱,但私底下的他,大概就是靠著游泳等運動紓壓,才有能力扛著鴻海上兆元的業(yè)績努力往前跑。
CEO鼎峰會是重頭戲——惠普清境農(nóng)場密會2天1夜行程表
10:00集合搭高鐵前往臺中
11:10臺中法式餐廳樂沐用餐 單人套餐價3900元
15:15抵達清境農(nóng)場老英格蘭民宿 房價每晚18000元起
15:30CEO鼎峰會 惠普計算機供應鏈副總裁史奈德主持,女眷參加芳療講座
17:35“攝影的藝術(shù)”講座 由熱愛攝影,開過攝影展的惠普亞洲區(qū)國際采購總經(jīng)理蕭國坤主講
19:00晚宴在大廳席開3桌,吃3小時
07:30早餐
08:30登山健行活動
10:15藝術(shù)講座 臺灣畫廊協(xié)會資深顧問、拍賣官陸潔民主持
11:00老英格蘭民宿建筑風格導覽
12:00午宴 餐后搭高鐵等返家